在2020年4月17日国家统计局公布的2020年一季度宏观数据中,我们注意到这样一种现象,就是第三的占比远远高于,计算结果显示,2020年一季度国民收入当中,第三产业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例为59.4%,比第二产业高20%左右,这其中虽然有疫情冲击的影响,但占经济总量差距如此之大,还是令人担心。其实,从2012年开始,中国第三产业的占比就开始超过第二产业,近期不过是加快而已。这一转变却一直让一些学者和官员们欣慰不已,因为这已被他们看作是“经济转型成功”的标志。第三产业占比超过第二产业,是否是“经济转型成功”的标志,学术上一直存在争论。但就中国当前的基本经济发展情况而言,似乎表明中国经济出现了一定的去工业化现象。
在中国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关键时刻,这种去工业化现象似乎来得有点早,发展不好,有可能会成为阻碍中国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重要障碍。目前出现的这种现象,已给中国经济发展带来了两个不利的影响:一是全面降低了全社会劳动生产率的平均增速,根据最新数据显示,我国目前第二产业的每单位劳动力创造的产出约为12.9万元人民币,相比之下服务业单位劳动力的产出为10.3万元,大约是第二产业的80%左右。劳动生产率增速的降低显然不利于经济的长期增长。一旦这种转变成为趋势,会增加中国进入“中等收入陷阱”的风险。二是从长期来看,当资金和劳动力涌向生产效率较低的部门(即服务业)时,全社会劳动生产率的增速也会逐步下滑。如以就业人口创造出的gdp视为劳动生产率的近似指标,中国这个指标已由2008年之前的17%增幅降至当前的10%左右。因此,中国劳动生产率的降低还是很快的。
拉美国家之所以陷入“中等收入陷阱”,一个典型的特点就是过早地出现了明显的工业化进程停滞与倒退过程,而且工业化倒退的时期正是这些国家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时期,这种停滞,使得拉美国家困在中等收入阶段长达几十年,社会发展和居民福利水平都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与此相对应的是,成功迈过“中等收入陷阱”的东亚地区除了全球性战争因素外,工业化进程基本没有中断过,即使进入高收入国家之后,这些国家还是保持了较长时间的工业化进程。
因此,大力发展以制造业为代表的第二产业对维持一国经济增速十分必要。经济学家费利佩和瑞伊指出,要维持经济的长期增长,第二产业必须在国民经济中占有一定的比例。皮珀在2007年也指出,唯有工业的扩张才是与就业和生产率的增长有长期正相关关系的,整个经济的生产率提高绝大部分是靠工业部门来带动。经济学家罗迪克在2013年的一份实证研究表明,大多数顺利完成工业化的发达经济体在工业化进程中制造业雇用的人员基本上都在30%至40%左右。
虽然在同样的产出条件下,服务业吸纳的劳动力比第二产业更多,但这期间的经济效率损失也是巨大的。法国就是前车之鉴,法国曾经是欧洲制造业的大国,工业有着辉煌的历史,从协和飞机到高速列车,从阿丽亚娜火箭到核电站,法国工业曾给世界留下深刻的印象。但现在法国工业整体上出现巨大的倒退,以至于法国前总统奥朗德坦承,法国一度有一种错误的想法,就是工业已经过时了,国家发展不再需要工厂、工程师、技术工人,法国进入了“服务业经济”的时代。事实证明,这一想法并不现实,“世界上没有一个大国不具备强劲的工业实力”。
另外,第三产业超过第二产业不是一个可持续的过程。关于工业化的进程,理论界的一个研究范式是,认为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第三产业占比一定会超过第二产业。然而理论界一直没有回答,第三产业超过第二产业是否是一个可持续的过程。我们认为不是,因为第三产业是经济增长的结果,而非经济增长的原因。第二产业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应该是一个倒u形关系,长期以第三产业发展为核心,必然会带来经济的空心化,发展到一定程度,这个国家的经济就会出现后续乏力的问题,必然会回归制造业,从而制造业的占比又会回升。毕竟一大批生产型服务业企业是以向工业企业提供所需的服务来维持运转的。而且,对于非生产型服务业来说,工业生产下滑带来的劳动者收入减少,他们购买服务产品的能力也会受到约束。总体来说,产业间的相互联系终将会把工业的疲软传导至服务业。因此,第三产业和第二产业之间的比例关系,应以两者之间的生产效率度量,而非经济总量或就业总量度量。当第三产业的效率超过第二产业时,其占比一定会提高,但当效率进入到边际递减状态,并低于第二产业时,其占比也会逐步下降。
美国其实是一个特例,美国第三产业占比之所以如此之高并能维持这么长时间的原因,除了美元的霸主地位外,还在于长期以来坚持的技术创新和服务业产业的不断升级。美元的霸主地位可以使得其他国家给它源源不断地提供工业化产品,但大部分国家并不具备美国的这些优势,即使这样,美国现在也遇到了经济发展的空心化问题,这也是美国政府为什么提出要回归制造业的原因。以美国作为中国的对比研究对象,既不客观,也不现实,除非中国具有美国当前的世界地位,否则,一个简单的现实,就是谁能为中国14亿人提供源源不断的工业化产品。然而国内理论界和实务界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这方面的问题。
因此,从理论上讲,第三产业与第二产业之间的比例关系应该是一个动态的关系,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第三产业会超过第二产业,但到另外一个程度,也许会出现第二产业占比回升的现象。经济全球化可能会使其中个阶段时间拉长,但不会改变这一规律。从发达国家目前发展的经济现象来看,第三产业占比越来越高也不是个好事。因此,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真正地去工业化。尤其是在我国经济发展来到了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关键路口之际。
我国经济是靠实体经济起家的,也要靠实体经济走向未来。我们学不了美国大搞虚拟经济那一套,而且美国搞虚拟经济本身就有很大隐患。我国有14亿的人口,老百姓衣食住行用,经济社会发展需物质技术支撑,离开了实体经济是不行的,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有这个能力给我们提供。这一点必须牢记在心,千万不能把关系国家安全、关系国计民生、关系国际竞争力的实体经济搞虚了、搞少了。实际上,即使是世界一流发达国家美国仍在强调发展制造业对国民经济的重要性。作为一个人均gdp尚不足世界平均水平的国家,中国在大力发展服务业的同时,还应该重视和扶持以制造业为代表的第二产业。以制造业为代表的第二产业能够最快地吸收新技术,促进劳动生产率的发展,这些优势是服务业无法比拟的。因此,过早去工业化对于中国而言切不可取。
(作者系中国浦东干部学院经济学部教授)